山海

　　從那天起，庫洛洛就與曾認知的一切告別。每隔幾日的鬥爭，雖無強制奪取對手性命的規定，但他總會出手殺害對方，好像這是極為平凡的事，就如他每日進食時一定是喝湯、吃菜、用飯、吃菜的順序，不可更動。結束後便能獲得魯西魯的獎勵，只要是庫洛洛開口要求的東西，無一不送到他的手中。

　　其實並不是為了拯救、解放痛苦的人們，庫洛洛只是對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其他人不留情面而已，僅要自己能安然地存活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在這些冗長、百般無聊的日子裡，庫洛洛漸漸找到自己生存的方式，為了獲得越多東西，他得傷害越多的人。庫洛洛並不特別想活著，只是對於死亡還不感親近，一開始只是基本需求，漸漸演變成寶物、自由時間、書籍……等等，這對男孩來說是最輕鬆的生活原則，只稍簡簡單單地奪走別人的性命，他便能獲得任何想要的東西，這讓他有著強烈的優越感。

　　他們已經不能像幼年時自由地出入各種場所，例行的身體檢查、固定的用餐時間、時不時的相互傷害、增強能力的訓練、以及不斷重複的各式各樣的知識課程。雖然沒有禁止交談，但孩子們幾乎不與其他人親近，面臨今日朋友明日敵人的窘境，已經沒有人願意對彼此打開心房。

　　餐廳也由白牆所建，諾大的空間中桌椅整齊地擺放，眾人們像囚犯般穿著一樣的衣服，吃著一樣的食物，除了使用餐具與進食的聲音外，廣大的食堂鴉雀無聲。但偶有零星的打鬥、爭吵聲，為了填飽正發育的身體，稍微年長的孩子會掠劫剛進入實驗場的幼年孩童的食物，可是隨著時間過去、歷練增多，幼童也不會一昧地受辱，便會產生衝突甚至是流血事件。

　　在庫洛洛到這裡的時日裡，已經見過三、四起類似的事件，但從沒有人出手處理或為了維持秩序而干預，大人們持續觀察這些孩子的行動，並在紙板上做下紀錄。庫洛洛明白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大人們的觀察對象，雖然他不知道具體而言他們究竟在做什麼，也不清楚為什麼總有小孩不斷進入這裡，但他很明白為了生存自己得依附這些，只會在紙上書寫看似無用的大人。

　　這次的爭吵開端是一對年幼的兄妹，哥哥為了保護自己的妹妹，攻擊搶食的年長孩子，兩人扭打在地，卻因力量不足而被壓倒在地。多數孩子早已習慣這種突發狀況劇，毫不在意地繼續用餐。

　　「你現在求饒我就放過你。」

　　男孩像沒聽到似地瞪著對方，儘管又挨了幾拳他仍不吐饒，身邊哭得頻頻顫抖的妹妹，絕望地看著自己的兄長毫無反擊能力，突然拿起桌上的叉子朝年長的孩子攻擊，用力地桶入對方的眼睛，痛得發瘋的落難者馬上掐住女孩的脖子。

　　「我要殺了妳！我絕對要殺了妳！」鮮血從他受損的右眼流出。

　　庫洛洛冷笑了一下，面對正上演的鬧劇和身邊開始觀看的觀眾，感到嘲諷與可笑，但在死不求饒的哥哥開口後，原本淡然置之的庫洛洛開始盯著他們瞧。

　　「是我的錯……放過她吧。」男孩快哭般看著痛苦的妹妹。

　　「喔？」對方鬆手將女孩丟下，把注意力轉為男孩身上，「那……你把自己的眼睛弄瞎，我就放過你們。」

　　庫洛洛盯著男孩拿起叉子對向自己的右眼，看著奄奄一息微喘的妹妹，溫柔地摸摸她的頭，戳瞎自己的右眼痛得跪倒在地。男孩聽見對方淒厲的笑聲，頭被踩在腳底下，他拉出自己眼中的叉子看見血流滿面、宛如般若面的惡鬼說道——

　　「另一隻眼睛我來幫你吧。」

　　他萬念俱灰地閉上眼睛，祈禱慘烈的時間可以縮短，卻發現對方毫無作為。男孩睜開眼看見一名高大的少年抓著惡鬼的手。原本在側不停紀錄、穿著實驗服的女人也停下動作，盯著少年瞧。

　　「適可而止吧。」綠色短髮的高大少年說，瞧了悲慘的兄妹一眼。

　　少年的魁武與力氣使攻擊者屈服，說了幾句狠話後便走向房間一隅的男人身旁，與之交談要求治療受傷的眼睛。用餐時間結束的鈴聲響起，大家也開始起身動作，將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不再理會眼前的事物。

　　庫洛洛直勾勾地看著那對年幼的孩子，看似弱小毫無用處的妹妹為了哥哥做出慘忍的事；而固執堅守的哥哥卻為了妹妹放棄自尊。這是庫洛洛完全不能體會的情感，引發他十足的好奇與執著，男孩漫然地笑了，將之歸類為自己沒有的事物，劃入渴求清單中。

　　「為什麼幫他們？」短髮少年聽見身後有輕巧的問句。

　　少年回身，看向瘦小白皙的男孩，微微嘆了口氣，「我討厭吃飯時間很吵阿。」

　　男孩眨眨黑色的雙眼，露出些微崇拜的表情，隨即發出爽朗的笑聲，對於毫不修飾的謊言感到有趣。常因清秀的長相、纖細的身材引來事端者，像是找到能躲避大雨的樹木，安心地靠向少年，他得在這裡發掘容易生存的方式，像是得到救贖般朝著對方開口——

　　「我叫庫洛洛，你呢？」露出無辜、渴求被照顧的表情。

　　「富蘭克林。」少年回應，愣愣地看著對方。

　　「那就再見了，富蘭克林。」庫洛洛先行跑上樓梯，收起虛偽做作的容貌，陰沉沉地吸了口氣。他相信只要跟著這名少年，絕對可以省下不少麻煩事，雖然有能力擊退不時來惹事的人，但太過招搖地在大家面前展現能力，有礙於真正殺戮時的效率。

　　庫洛洛像準備奪取他人手中的新玩具般，狡猾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