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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庫洛洛被帶到這個房間已經喪失時序感,在這段期間內被迫禁止吃食只能飲水。四周面壁也無一扇窗戶,窄小的房間頂多只能讓男孩直挺挺地躺下,生鏽的鐵門被鎖上厚重的大鎖,雖然沒有嘗試打開它,但庫洛洛一直等著被放出去的那天。

  他不知道自己被送入這裡的原因,最後一次見到外面的光景依然在魯西魯的書房中,透亮的陽光燥熱著,遠處開始堆積著烏雲,雖然還沒聞到濕氣,但雲朵中開始傳來陣陣閃光。

  庫洛洛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他完全按照魯西魯的話語去做,所以他不認為自己在這裡是受罰,魯西魯從來沒有懲罰過自己,他向來都是優秀、良好、最得女人心思的孩子。

  「我想出去。」

  被飢餓嘲諷難耐的他,睜著大眼黑沉沉地到處亂看,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被放出去,但並不清楚還要被關多久,這份壓力著實侵透著他。庫洛洛轉開牆上的水龍頭,湊著臉對自己猛灌流水,並仔細地將自己清洗乾淨。

  男孩結束打理後躺在窄房中央,想著最後一餐沒能吃完的豌豆,雖然厭惡極了豌豆的味道,但在現在看來想必也是上等佳餚,庫洛洛開始產生些許懊悔。他坐起身,到處觀看後又躺下,持續幾次反覆循環著起身、躺下的動作,沉甸甸地進入睡眠。

  一陣強光照著庫洛洛,身上傳來不同之前的熱度,男孩被刺痛地張開雙眼,眼前並非待了許久的黑暗牢籠,強力的聚光燈鑲嵌在全白的天花板上,整座房間也用白色石板所建,牆上掛著許多刀劍、武器以及針頭與藥品,對面坐了一名同齡的玩伴,已有好段時日沒見到對方,庫洛洛自然地露出笑容。

  有著金髮的男孩也笑了,打算起身跑到庫洛洛身邊,卻因沒有力氣只能緩步前行,凹陷的臉頰與瘦削的身形,著實比庫洛洛印象中還憔悴,黏膩的頭髮被冷汗浸濡。當金髮男孩靠向自己時庫洛洛聞到一股臭味,男孩慌張地看著四周,對於這個地方露出陌生與憎惡的表情,但又因同伴在側而感到心安。

  「你之前也被關在小房間嗎?」庫洛洛看著金髮男孩的反應後推論。

  「……你也是嗎?」對方些許驚訝地回應。

  「對阿。」庫洛洛不太在乎地說。

  兩人一起靠在牆邊,說著這幾日的難受,多數是金髮男孩在抱怨而庫洛洛偶有應聲。雖然一直明白庫洛洛不是一個愛表現情緒的人,但男孩很清楚對方只是不太在意很多事而已,並非真的沒有反應。

  ——但想要的東西,他一定會想辦法得到。

  男孩知道庫洛洛對堅持的東西有異常的偏執,得到前會用盡力氣,拿到後卻很快棄之敝屣,或許庫洛洛一直在追求,填補心中興起的欲望,消滅、興起、再消滅……重複無限循環般,但庫洛洛很少認真看上一件東西,因此在那之外,男孩一直覺得對方是個好相處的人。

  「這裡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庫洛洛又像自言自語,又像和對方說話。

  「只要不要回那個小房間,哪裡都好。」金髮男孩站起來動動筋骨,「至少還有人陪。」他瞥了庫洛洛一眼,發現對方顯出些微得意的笑容。

  「啪嘶……」轉角的播音器發出聲響,「說的好,至少還有人陪,真是感動人心阿。」

  「魯西魯小姐!」庫洛洛聞聲站起,興奮地看著播音器。

  「你們現在得做出一個決定……」魯西魯沒聽到庫洛洛的叫聲似地繼續說道,「其中一個人必須回到小房間,但這次待的時間會比上次還長、還久,說不定會久到……我都忘了你的存在……呵呵。」女人輕輕笑了一聲。

  庫洛洛面無表情地轉向金髮男孩,對方睜大雙眼透出絕望的神情,對於回到牢房忍受莫名的飢餓、痛苦、孤單感到恐懼。

  「只要一個人回去就可以了,另一個人可以不必再挨餓。」魯西魯結束話語後切掉播音器。

  「誰要回去?」庫洛洛平靜地問道。

  「我不要回去!我絕對不要回去!」男孩提高音量喊道,他瞪著庫洛洛歇斯底里地指著對方,「你難道想回去嗎?不覺得很難受、痛苦不想再挨餓了嗎?」

  「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怎麼發那麼大的脾氣……?」庫洛洛將心底的想法說出,把視線對向男孩湖水綠的雙眸,「我覺得誰去小房間都無所謂,但你好像很不想回去……」他歪了頭說道:「那我也不想回去。」

  金髮男孩忘了庫洛洛的慣性,在意別人珍愛之物,把它拿到手對他而言是最有趣不過的遊戲,明明攸關生死存亡,但庫洛洛仍毫不在意。他忽然想起有一次大家在廢墟玩耍時,遠方的垃圾堆中傳來一股異常的惡臭,他們因好奇而跑去查看,發現一具已腐朽多日的屍體,因連著幾日的太陽而出水發臭。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死亡,眾人都紛紛向後卻只見庫洛洛一人靠向屍體,像是得到從未見的新鮮寶物,觀望著被蛆蟲蝕爛的肉體,回頭問道:「你們在害怕?為什麼?」

  那時的表情和現在一模一樣。

  金髮男孩不再回應,抽起牆上的劍朝庫洛洛攻擊,劍尖落在對手身上前,他感受到一股反胃、難受的壓力扣著自己,庫洛洛的黑眼中流瀉著難以言喻的力量,男孩覺得自己被震懾地無法動彈,就連喘息的空間也沒有。

  庫洛洛揮手打掉男孩的劍,用力把對方踹倒在地。見對方久不起身,他跨坐到金髮男孩身上,拍拍對方說道:「說你要回去。」

  「我不要……」語畢,臉上感覺到一股炙烈的疼痛,「我不要回去!」男孩尖叫、反抗、惡狠狠地瞪著庫洛洛,看到對方的手掌正壓在自己胸口,感覺到一股能量像蠕蟲啃食自己的肉體般,壓迫著肋骨,疼痛四處亂竄。

  庫洛洛聽著對方扭曲的尖叫聲,看見金髮男孩被壓迫的肋骨陷入體內,鮮血嗆的他頻頻咳嗽,正悲酸、絕望地看著自己。庫洛洛停止施加的壓力,等著對方回應。

  「為什麼……庫洛洛你不是無所謂嗎?」

  「嗯——但你不想回去,所以我也不想。」庫洛洛稍微思考了一下,「而且我也想吃飯了,好餓……」

  「我們……不是朋友嗎?」金髮男孩的淚水與鮮血混雜一塊。

  「是啊!但這沒有關係。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如果你說你要回去,我就不會再傷害你了。」庫洛洛認真地向對方提議。

  縱使男孩泣不成聲,庫洛洛也十分有耐心的等著,雙手抓著對方的兩臂,溫熱的觸感讓他連結到在書房的最後一日,為了躲避雷雨鳥兒跑進房內瑟縮在他的手中取暖,庫洛洛握著生命,覺得自己如神般掌握對方的一切。

  「小鳥,很脆弱的。」魯西魯心暖地提醒庫洛洛,「只稍緊緊一握就會死喔。」

  「死了就不會動了。」庫洛洛對死亡的認知非常地狹隘。

  「不只是如此,死亡,其實是去更好的地方,這樣也就不用受苦了。」

  庫洛洛看著女人認真地問道:「魯西魯小姐想死嗎?」

  「當然!」她稍微興奮地提高音量,但語調轉為淒涼地回應:「可是我現在還有必須完成的事,所以我還不能死,庫洛洛你也一樣。」

  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庫洛洛歪了頭看看手中的小鳥,「我必須要完成的事是什麼?」

  「結束活著的生命的痛苦啊——」魯西魯含蓄深遠地笑了,「庫洛洛,你得幫牠。」女人直勾勾地盯著男孩手中的小鳥。

  金髮男孩的喘息聲讓庫洛洛回到當下,「你很痛苦嗎?」

  對方瞪著自己吼道:「你壓的我很痛啊!」

  「那說你要回去。」

  「……」

  「啪擦!」伴隨金髮男孩的悲愴地喊叫聲,斷裂感再次席捲。

  「說啊。」

  「我……我願意回去。」男孩無止盡地哭著,不只是無法忍受疼痛,庫洛洛身上散發出的詭異氣息像驅動力催使著自己投降,儘管小房間可怕難忍,但比起跟庫洛洛繼續待在一起,他寧可選擇牢房。

  「你很痛苦嗎?」庫洛洛看著男孩扭曲的臉蛋說道。

  「……」

  「做得非常好,庫洛洛。可以了,請放開他——」魯西魯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很痛苦吧?」庫洛洛專注在金髮男孩身上,根本沒注意到魯西魯的話語。

  「怎樣?」

  「我來幫你。」庫洛洛展現笑容,兩手環住男孩的脖子。

  雨聲嘩——地沖刷腦海,像那日午後雷陣雨般的暴烈,庫洛洛幽幽地笑了,深知自己做了一件完美的好事,握著僵直的小鳥,看著魯西魯,等著被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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