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

　　遠方傳來雷聲，悶在雲中不比雨聲清晰。開始下雨後，瑪奇便一個人到基地的別側等著信長等人的消息。她心中有股不適，但她不能清楚地說出來，只覺得那份感受並非正向，但也不是刺痛的難受。

　　瑪奇走向放著贓物的房間，想著大雨淋濕寶物就不好了，卻發現雨水一滴也沒滲進這個房間，明明是棟破爛的廢墟，竟也有這完好的一塊。瑪奇靠向窗邊，不在意大雨濺到身上，此刻她清楚地聞到雨水的味道，她又更靠近窗緣，這是她第一次那麼明顯地感受到下雨這件事。

　　以前在流星街時，她最厭惡的就是雨天，每次下雨總會沖刷出垃圾的惡臭，混雜著許多生物的屍臭，以及陣陣腐敗味，就連要找個地方避雨也十分困難。她從沒注意到雨水本身的味道，在那之中有股自然的清甜。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了那個雨天的午後，幾乎就跟現在是同樣的天氣，遠處的悶雷，身邊不斷打落的雨水，好像在拒斥她的存在一般，不由分說地不斷落在自己身上，然後那個人，向她伸出了手。

　　「妳在幹嘛？」

　　瑪奇將注意力轉向問話的人，看見飛坦插著口袋站在門口。不等她的回應，飛坦走向寶物堆中開始翻找。瑪奇安靜地盯著飛坦的側臉，似乎想到什麼臉色越來越沉重。

　　「你好像……都沒什麼變。」瑪奇毫不思索地將想法說出，從不著重推理的她一直都是將感受直接表達，「這十三年來。」

　　飛坦將注意力轉到瑪奇身上，拉下面罩，看著對方一段時間後說道：「有誰變了嗎？」

　　「團長他……」才剛開口瑪奇就後悔了，閉上像貓一般的暖黃雙眼，期望剛吐出的話語沒傳到飛坦耳中。

　　飛坦看著雨水漸漸浸濕眼前女人的衣服，白色的道服開始親貼瑪奇的肩夾，雨滴順著窄瘦的鎖骨滑入胸圃，午後的亮光隔著瑪奇的衣物透開，散落她姣好的身材印入飛坦的冷金色眼眸。

　　男人轉回頭不以為意地繼續翻找寶物，對方既然沒有要接續話題，那他也沒有回答的必要。並不是絕對地冷酷無情，很多時候是沒有感受而已，就算知道對方有情緒反應，但飛坦並沒有那種感覺，所以他沒辦法去衡量任何自己以外的人，而且也沒有這個必要。

　　「你在找什麼？」瑪奇張開眼看著持續翻找物品的飛坦。

　　「遊戲啊，我不是跟妳說過嗎？」

　　「喔……」似乎想不起來這回事，瑪奇走到飛坦身旁說道：「幫你找嗎？」

　　「恩。」

　　雨聲愈發大聲，雨勢也沒有停歇的意思，天色比剛剛更加陰暗，閃電與雷聲的頻率逐漸提高，時時的反白閃光讓無燈的房間忽明忽暗，使兩人更不易找尋目標。瑪奇心不在焉地隨意翻找，突然左手抓到一股暖流，那並非物品，而是帶著生物氣息的東西。

　　飛坦停下動作看著瑪奇，右手被冰冷、濕潤的手掌握著。女人先是露出些微吃驚的表情，隨後又陷入從剛才以來就一直呈現的陰沉。對方似乎並沒有把手收回的意思，飛坦這次決定耐下性子等她把話說出來。

　　「我有股不好的感覺……」

　　「直覺嗎？」

　　「……恩。」

　　飛坦吸了口氣，冷冷地說道：「團長很相信妳的直覺，但我不是。」男人感受到被握住的右手力道漸深，「妳不要太以團長的話為重心了。等俠客聯絡我們後才能再做判斷，現在多想什麼都是無益。」

　　「團長他……」瑪奇正躊躇著，雖然手心傳來的暖度開始有些發燙，但眼前的男人細長的雙眼透著冷光。瑪奇知道對方並非不滿或是絕情，他就是這樣的冷冰冰的一個人，像刀鋒的視線此刻竟然讓她感到心安，那份年幼時的不變正是許多團員們相互依存的證據，「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樣的？」

　　飛坦先是詫異了一瞬，隨即回應瑪奇：「團長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吧。」當他結束這句話的同時，右手的濕冷馬上被鬆開。

　　雙手獲得自由後，飛坦旋即翻找寶物，他把古書細心拿起堆疊在旁。瑪奇的沉默並不會讓他感到不快，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回應對方的問題，那些著實感性、曖昧不明的型態，也是自己距離最遙遠的陌生狀態，他無法衡量所以他不曾去想。

　　「硬要說的話……不是三年前嗎？」

　　瑪奇又盯著飛坦看，她不喜歡男人的回答，但又是那麼切合自己心中的答案。就算飛坦毫無感覺，他們相處的時光也足以讓他能夠回答自己的心思。

　　「我們都在想同一件事。」

　　「或許吧，但我沒特別去想。」飛坦起身拍拍雙手，沒能找到想要的遊戲的他，打算再去詢問庫嗶是否真的有複製到全部的寶物。他回頭看著瑪奇說道：「因為沒有必要。」

　　瑪奇靜靜地看著飛坦走出門，雨聲漸漸轉小。她將思緒慢慢拉長，退回更早的時光，那滿是廢棄物與垃圾的地方。她一直記得那個黑髮黑眼的男孩，總會遺世而獨立地坐在報廢的舊車頂上，在日出前看著東方，像是等著什麼般，意味深長地看著。

　　一開始她總以為男孩在等日出，但幾次下來她發現男孩根本不在意太陽是否升起，因為就連雨天男孩也是一昧地朝著同個方向看。那時的他總是眼神陰狠暗沉，見到誰都冷鬱地看著對方。但只要朝著那個方向看，男孩的表情就會充滿希望。

　　瑪奇不知道男孩的慣性背後的祕密，但她很清楚當男孩露出那美好的表情時，就是她能聽見他分享自己幼時生長的故事的最佳時機。每當男孩又坐上車頂，陰冷的神情透出些許溫柔時，瑪奇總會跑到他身邊喊著他的名字。

　　「庫洛洛！」

　　那時男孩便會看向她，將那份從不給予任何人的溫柔，轉交給她。

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