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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就完全沒有一個人想離開這裡嗎?」飛坦的疑問句已顯得不耐,夾雜著絲絲透出的憤怒與無法理解的思緒。

  「想離開的人都是沒有能力等死的人,有能力的人多數沒有離開的打算。」富蘭克林對於男孩的情緒不多做反應,也不感威脅,只是稍覺得彼此會聊天而感到些許詫異,並為自己的話語補充道:「我不是說你沒有能力。」

  早上空氣中帶著濃濃的潮濕味,一點淡淡的霧在朝陽升起前低矮地壓著大地,漸漸集結成透明的露珠。自飛坦來到中央已過了一段時日,離晨間的點名還有些空檔,在走廊閒晃的他正巧碰到富蘭克林,原本沒有打算搭話卻想起幾日前的景象便對少年開口,猜想著或許對方對自己的脫逃計畫會有幫助。

  「那你呢?」飛坦停頓了一下,「你應該不是屬於沒能力的那方吧?你也沒有離開的打算嗎?」

  富蘭克林的臉龐展現冷森,徐徐地開口:「你怎麼知道我屬於哪方?外表不一定代表強大,你應該很清楚吧?」

  「當然。」飛坦撥了旁分的藍髮,將面部朝向遠方,「我看到了。你之前的對戰,那應該說……屠殺吧?雖然到這裡一直聽到庫洛洛是最強惡鬼的謠言,但我倒覺得你比他還更勝一籌,身手俐落、反應果決,壓倒性的實力差距在幾秒中便能看出,相較之下,庫洛洛的對戰看起來倒像是險勝。」

  富蘭克林冷笑了一聲,「既然被你知道了那也沒辦法,我確實並不弱,但在這裡頂多排第二、第三強阿。雖然我不是特別想待在這裡,但我確實沒有離開的打算。」

  「沒有打算是嗎?」飛坦沉著了一會,「二或三?那比你強的人是誰?」

  「其中一個是你,你的殘忍手段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了,雖然不一定會贏,但我也不覺得自己會輸,暫且勉強說我們算並列吧。」富蘭克林說道,空氣中的晨霧輕蓋自己並不會感到舒適,有種悶悶的涼感,「但第一強我很確定,絕對是庫洛洛。儘管他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怎麼樣,但我總覺得他在隱藏什麼。」

  「包含自己的實力?」本來快速質疑對方的飛坦,忽然想起前陣子看見應滿身傷卻完好如初的庫洛洛,感到蹊蹺,「他絕對在隱瞞什麼,但這也沒辦法證明他是最強的。」飛坦將話題導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如果是你,我們可以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將自己對自由的渴求表露無遺。

  「一半一半吧。」富蘭克林不特別感興趣的回道,「而且我也提不起勁,在外區生活什麼的,好像挺麻煩的……不過——」少年吊起對方的胃口,像看透飛坦的焦躁,提起他一直冷淡治之的男孩,「如果庫洛洛願意離開,那我就會用盡全力幫你。」富蘭克林意味深長地看著飛坦,表情中帶著點嘲弄,「但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庫洛洛?」飛坦對於富蘭克林三不五時提庫洛洛感到不解與微慍。

  「他有一種能力吧……或許是魅力?好像跟著他什麼事都可以做到。」綠髮少年瞇起了雙眼看著遠處的太陽嶄露一絲光亮,「就算是全世界,也能得到。」

  「……」飛坦不打算回應少年對庫洛洛莫名的嚮往,但對外區的世界、自由以及偶爾想起的同伴都是促使他離開中央的動力。他知道比起單獨行動,和別人合作成功的機率更高,明明只要聯合起來就能摧毀中央,可是他卻不能明白,為什麼這些人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我會去說服庫洛洛一起離開這裡。如果知道他在隱藏什麼,或許會是個好方法。」

  富蘭克林驚訝地看著飛坦,對於男孩的屹立不搖感到些許欽佩,或許這也是從小到大沒有特別渴求事物的自己不能操縱的情緒。雖然說並不特別想幫助飛坦,但比起離開中央,富蘭克林更在意庫洛洛隱藏的事。在這枯燥乏味像重複撥放的捲帶的日子裡,飛坦的乍到的確給這群從小在中央長大的他們一些不同的刺激,縱使不是好的方向但也無所謂。他願意為飛坦透漏些訊息,如果真的能成功說服庫洛洛,想必也會趣味十足。

  「但我認為你需要先知道他這個人,才有可能說服得了他。」富蘭克林緩緩地說著在這裡惡名昭彰、讓人害怕的男孩與自己的故事——

  在中央長大的孩子,大約五、六歲時就會被送進實驗場。不管在那之前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有多麼美好的童年,只要年歲一到就等於是與快樂告別。

  和庫洛洛同梯進來的孩子們並沒以什麼異常,差不多的數量、參差不齊的素質、性格扭曲的程度也不亞於其他人,在這裡受到的這樣的對待實在也不可能有多美好的個性……但他們有個最不同的地方,就是消失的速度出格的快。

  就像是染上傳染病般的迅速擴散,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些人憑空消失,漸漸地疫情擴散到更多人身上,不同梯、年長的小孩也開始不見,就像是詛咒一般。雖然說實驗場裡總會有人失蹤或因實驗死亡,但頻率從沒有這麼快過,那時我便推測是大人開發了新的「什麼」,而我們就是等著上架的白老鼠,毫無選擇權。

  對於剛來實驗場的庫洛洛來說,大家不斷消失的確是不小的衝擊,每天陰沉地看起來像在等死般。在與我主動搭話之前,他曾因外表瘦弱而時不時惹上麻煩,雖然過了好一段時間才發現那是他的偽裝,但我曾一度以為那就是真實。

  庫洛洛卸下他的假面具是在一個刮著強風的午後,我和他跟一群孩子一同被丟入早習以為常的戰場中。我才知道大人根本沒有開發什麼新東西、也沒有傳染病、更不是詛咒,單單只是一個男孩而已。他毫無差別的殺害所有人,眼前漫舞的庫洛洛、四濺的鮮血,那畫面到現在還是令我印象深刻,我想,我在那個時候就徹底改變了,心中有個地方被徹底喚醒。

  儘管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在庫洛洛手下,但在那時我卻對他有股嚮往,像是少年之於性在下腹的腫脹感;美食勾勒起味蕾的分泌慾。那樣只專注於自身的姿態,告訴我應該也要成為這樣的人,毫無差別的踐踏別人,只為自己而活的人。

  我當然不可能向他開口求饒,雖然我不一定會輸,但如果能不起太多衝突消弭我們之間的戰鬥,或許是最好不過的選項。我還想跟他繼續相處,比起柔弱、裝模作樣的樣子,瀕臨病態、狂妄的殺戮更加有趣,這也是我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存在」這份悸動。

  於是我要庫洛洛放過被他掠奪無一物的少年,看看庫洛洛的底線與是否可能和平化解我們之間的鬥爭。挺意外的,庫洛洛居然答應了。雖然現在知道那是他的能力必須,但在那個當下,因為我的一句話而認輸的庫洛洛,讓我感受到一股優越感,就好像自己能改變如死神般的他的決定,也因此能稍稍掌握自己的命運。

  很快地整個實驗場都知道接連好段時間的消失案的主謀,庫洛洛的惡鬼之名在他因認輸被關進牢房的幾個星期中傳得沸沸揚揚。被他掠奪能力卻留下小命的少年不斷地講述庫洛洛的恐怖之處,而我也被好多人問道那天的事。

  等到庫洛洛被放出來後,原本躲在我之後,平靜的假象完全變樣,或著說庫洛洛得到了另一種新的平靜生活,大家採取觀望與警戒的態度面對庫洛洛,他卻像毫無覺察般繼續和我互動,唯一的不同是庫洛洛開始三不五時拿出新得的獎勵把玩,像是炫耀著自己的能力與特殊,和又殺了更多人的事實。

  我想庫洛洛是為了方便才接近我,看起來沒什麼殺傷力的外表,確實能讓他在戰鬥中搶得先機,更快速且有效率的奪取對手的性命。如果每個人都對他保持敵意,的確得更費勁才能結束鬥爭。

  而我也沒有什麼拒絕跟他相處的理由。明白自己的渴望後,我開始覺得活在這個實驗場也沒什麼不好,不只是為了生存更是為了丈量自己的能力,在這弱肉強食的空間裡,有多少才能就能發揮得淋漓盡致。我們就是因利而生、因利相聚也很可能因利而散,但至少能利用對方到自己不需要為止。

  雖然庫洛洛是這半年才變得不如以前那般,但我覺得他只是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事上,確切是什麼我並不清楚,但他絕不是因此變弱,至少我是這麼希望的。

  「如果是呢?」飛坦突然插嘴問道:「他早就不如從前了,你還以為他是你的目標、嚮往,那不是很蠢嗎?」

  「怎麼會呢?如果庫洛洛變弱了……」富蘭克林溫溫地笑了,「殺掉,再找新的不就好了嗎?反正實驗場總不缺人啊。」少年剛變聲的嗓音輕快地迴盪在廊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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